《念博士班的那些小事》之外的故事 – 織毛線俱樂部

我念博班的時候,系上有兩個concentration,一半比較偏生態,一半是實驗室為主,系上我這個concentration 幾乎沒有太多女生(不過我的專業本來就是女生很少的專業)。有一年,一個學姊畢業後,我這一個concentration 只剩我一個女生。

系上的男生常常去打網球、去吧喝酒,一開始他們會帶上我。但跟他們去,我球打不好,也不能一起聊哪個妹子比較好上,(對,他們就在我面前談論這個話題,真的很謝謝他們這麼把我當自己人),漸漸的他們就不揪我了。我就自己一個人上課、做實驗、回家,常常一整天沒有跟一個人說到一句話。

跟我同屆本來有另外兩個女生,都是做偏生態的,但一個後來懷孕就沒有繼續念了。剩下我和另一個美國女生L。有一天L約我吃飯,跟我說,她其實也常常覺得很難融入。我非常驚訝,我一直以為我無法融入是因為我是外國人,後來發現,也許性別也是一個因素。她更跟我分享,從美國南方來的她,其實也有很嚴重的culture shock。她說美國東北這裡的人都好冷漠,和熱情的南方人很不一樣。我很感謝她跟我說這些,讓我知道不是只有我一個外國人覺得格格不入。

H小我一屆,是個活潑而且妳不會想惹的女生,她的運動細胞和肌肉比很多男生更發達。(說起來我們系上的女生其實都是這種類型)。但即使如此,後來還是聽說H遭遇了一些事。或許是出於惺惺相惜,H約我和其他幾個女生一起去她家打毛線喝紅酒。大概是一種,你們男生可以自己去喝啤酒打球,我們女生也可以自己打毛線喝紅酒的心情吧。我們也有我們的girl’s club。他們能一邊打球一邊套交情和交換情報,我們也可以。

那個晚上,我們四個女博士生就在H家喝著香料紅酒,一邊研究不同的織毛衣的紋路。(我第一次慶幸自己會織東西。)我和H心裡知道,我們都是跟golden boy 搶儀器搶失敗的魯蛇,但我們什麼也沒有提,我們只是一邊喝著香料紅酒一邊織毛衣、一邊烤火,聊些其他快樂的話題。

H和我不一樣,是個很tough的美國女孩,但即使如此,她仍然改變不了老闆更願意把資源給golden boy的事實。即使系上介入,依然無解。我或許幸運一點,至少我老闆還願意介入,讓情況稍稍好轉。但在那之後,我們都明白,當資源不在自己手上,只能仰賴別人是很困難的。我們開始努力申請各種funding ,讓資源握在自己手中。她後來順利拿到錢,大方的嗆golden boy,「這是老娘買的儀器,不准碰!」我後來也不跟golden boy對罵了,我只是每次在他佔用我預約的時間時,拍照、screen shot然後寄一封信給他和老闆作為紀錄,以便日後需要時可以派上用場。我也開始越做越偏計算,減少搶儀器需要花的力氣。

多年之後,我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把H的故事匿名跟一個很成功的女教授說。可能因為我準備要畢業了也不打算留在學界,因此當那位女教授問我們對系上有什麼建議時,我終於忍不住說了這些故事。我只記得她跟我說,這些事在她念博班的時候也發生過,那是二十多年前了,她不敢相信現在還有這樣的事。我不確定她之後能做什麼,但她當下跟我說她曾遇過這樣的事本身就讓我覺得被理解和療癒。

各種促進多元種族和性別的作法有很多爭議,但我相信大家都不會反對,我們可以從把asshole踢出學界開始。如果一定要把別人跑到一半的樣本從incubator 拿出來換成自己的才能發CNS、當上教授得到諾貝爾獎,那我情願當一個善良的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