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博士班的那些小事》10. Push to the limit

這週拖了幾天,因為我必須把我的才華(如果有的話)拿去應付更迫在眉睫的事情,確保我至少未來幾個月工作還在。在美國的大家labor day weekend過得如何呢?

10. Push to the limit

結束恍如隔世的拉斯維加斯之旅後,我又回到了沒有窗戶的實驗室裡,繼續為我的假說補數據。在報告時感受到有一群人對報告的興趣是很開心,但同時也有了要趕快把文章發出去避免研究被scoop(抄襲)的壓力。

剛開始念博班時,艾莉莎跟我說,「要珍惜博班一開始的時光,博班最後幾年是最痛苦的。」我那時嗤之以鼻。怎麼可能?找到實驗室、建立研究主題不是才是最難的嗎?一切上軌道後,後面幾年不就是按部就班做實驗而已嗎?

最近開始,我開始理解,艾莉莎是對的。當終於有點有趣的數據可以開始說故事時,那是最快樂的最有成就感的。你以為那應該可以準備發表了吧?那你就跟雅惠一樣,太天真了,那距離發表甚至投稿還有好長一段「補N補control之路」。隨之而來不斷補數據點的個數(N,每組的sample 數)不斷重複精進實驗、不斷補各種control experiment (控制變因實驗,確定實驗真的是受實驗研究的變因而非其他控制變因影響),那才真的是最無聊最痛苦的過程。

這篇文章終於補完N,寫完初稿後,到如今已經補了超過半年的control experiments。壓力最大的莫過於要祈禱補完N和control ,假說依然成立。如果補完N補完control 結果和預期不同,就又要改變假說重來一次整個過程。

「再做一下這個control 實驗,確定一下這個環節沒有問題,我們就可以投了。」老闆安迪說。

兩個月後實驗做完了,安迪看看數據,「結果不是很明顯,那再做一下B實驗確認一下吧!Andrea 做過B實驗,成果不錯,妳去學一下怎麼做B實驗,我們再來看結果。這個結果很重要,我們還是再確認一下,做這個很快,確認沒有問題我們就可以投。」

經過四週的學習新實驗和trouble shooting和再六週的數據搜集,終於做完了B實驗。「嗯,very interesting 」安迪陷入沉思。come on, this is not interesting at all!結果和我們料想的完全相反。「雅惠妳有什麼看法?」

哪有什麼看法?我只想把文章投出去!但我還是壓抑了心中的衝動,「我想這也不能完全否認我們的假說,也可能情況比我們想的複雜,是OOO和XXX還有一些基因剔除之後的代償效應造成的。」

「很好,那試著比較不同發育階段,還有homozygous 與heterozygous 有沒有什麼不同。或是試看看等發育成熟後再抑制那個蛋白的表現,結果可能會比較乾淨。」安迪下了結論。

實驗就在每次都快要投出去之際卻每次又都要補實驗中兩個月拖過兩個月,直到拖過了一整個春夏秋冬。在我們繼續故事之前,讓我們先來聽一首歌,Christina Perri 的A thousand years。 “I have died everyday waiting for you. Darling, don’t be afraid, I have loved you for a thousand years. I’ll love you for a thousand more……”

在雅惠補實驗的同時,Oliver 已經全美面試一輪,順利的拿到了教職offer準備去加州就任。穗也找到了德國的工作,準備master out(註:考完資格考後,有些學校可以選擇放棄繼續念博士,拿master學歷離開,稱為master out)。許多工學院和比較應用的科系的學生在博班尚未畢業之前就能拿到job offer,其中離畢業比較遠的就會選擇直接拿碩士離開去工作放棄攻讀博士。

我們約了一家我從來不敢走進去的不錯的餐酒館幫Oliver和穗送行。餐酒館的氣氛很好,有點工業風的裝飾,桌子是角鋼配上木板,天花板上還垂著一個一個看得到發亮燈絲的燈泡。我們點了許多平常不會點的昂貴食物:ahi tartare(生鮪魚塔塔)、arancini(義大利炸飯糰)、幾個taco(墨西哥玉米餅)、dolma(葡萄葉包飯)、brisket(美式煙燻牛胸肉)、duck confit(油封鴨胸),還點了幾杯生啤酒、幾杯調酒。

「恭喜Oliver大教授!拿到這麼多offer真的很不容易,恭喜你!」我舉杯。「Oliver,沒想到你還蠻厲害的嘛!big congrats!」穗說。「Cheers!」

「恭喜穗,祝妳在德國工作順利,遇到好多德國帥哥。」「Cheers!」我和Oliver也向穗乾杯。

「雖然我覺得法國帥哥應該比較多,不過謝謝妳!」穗拿起酒杯碰了一下我的酒杯。

「可惡,你們要離開我怎麼辦?你們怎麼忍心拋下我!」雖然很為Oliver和穗開心,但我自己卻很失落,好不容易終於在薩卡交到了好朋友,卻又要分離了。

「嗚嗚,不要難過,雅惠,You will do great!雅惠最棒了!」穗給我一個擁抱。「我會想妳的,快來德國找我玩,我請妳喝啤酒。」

「才啤酒而已,我要吃豬腳。」

「沒問題,來德國要吃什麼都可以!Cheers!」穗一口氣灌了半杯啤酒。「再給我們來兩杯!不要啤酒了,來一輪tequila shot,我請客!」

那個晚上,不知道是太開心還是太難過,我們都喝了好多好多酒。喝到感覺頭上的燈都在晃,變成一重一重搖曳的模糊亮光,像是夜裡出現了好多太陽。

餐廳關門了,我們依依不捨地走出餐廳,薩卡的夏夜正涼,我們挨著山邊穿梭在fall creek社區的街道一路慢慢晃到downtown的公車站。今天難得路上並沒有遇到太多像是我們這樣喝醉的死大學生或死研究生,街道異常的安靜,只有幾戶零星的房子透著光和過大聲的音樂。

穗在走過了兩個街區後和我們分別,朋友很多的穗,準備繼續去下一個party續攤,繼續她和薩卡漫長的告別。

和穗告別後,Oliver提議「雅胡誒,我送妳回家吧!」Oliver現在已經能把「惠」發得像是那麼回事了。

「沒關係,我自己走就好。」

「反正我也沒事。以後也沒有太多機會可以送妳回家了。」

「哈哈,對欸,也是。」我苦笑。

我們從 downtown 順著陡峭的街道爬上了college town,那是一條冬天千萬不能隨便嘗試的路徑。

「哇,夜景好漂亮!」我回頭往山下看。「看那裡!」不可否認,有些時候薩卡也蠻美的。我快樂的轉圈、跳步。

「真的欸!真的很漂亮。」Oliver表示贊同。

不知道為什麼,前一秒還在快樂轉圈的我,聽到Oliver的贊同,突然眼眶一濕。

或許突然意識到我變得很安靜,Oliver轉過身來,輕輕得在我額頭上一吻。「雅ㄏㄨㄟˋ,畢業後,來加州找我吧!」

本來很努力忍住的眼淚瞬間潰堤。

「不要哭了,哭了我會難過。」Oliver 摟摟我「雅ㄏㄨㄟˋ,妳要相信妳自己!」Oliver微蹲,眼睛直視我的眼睛,「我相信妳,妳也要相信妳自己,好嗎?Everything is on the right track. 畢業只是遲早的事。」

「我也很想停…可是…我眼淚停不下來。」

「沒事的,沒事的。」Oliver 拍拍我的肩。「好啦,趕快進去吧,不要著涼了。」

「嗚,你不要走嘛!你不要走好不好?」

Oliver 再次吻我的額頭,只是這次停得更久一點。

「我愛妳,我們很快就會再見面了。」

Oliver看著我進門才離開。我一關上門,我的眼淚又開始不受控的決提。

那個晚上,我哭了一整個晚上,也吐了一整個晚上。我抱著馬桶又哭又吐,哭得撕心裂肺,也把我對薩卡的眷戀吐得一點不剩。隔天早上終於頂著頭痛爬下床時,我對自己發誓,我一定要在一年內離開這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