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博士班的那些小事》7. 向死而生

7. 向死而生

抱持著隨時準備要離開薩卡的心情,我決定要把握最後的時光,好好體驗薩卡。我報名了雪板(snow board)課。如果不是想著快要離開薩卡,我大概不會有這種去學滑雪的心情。做實驗哪有時間?要沒日沒夜做實驗趕畢業啊!萬一手摔斷了怎麼做實驗?好在現在都沒有顧慮了,可以放心好好體驗生活了。

我有個朋友說她有一陣子很想死,可是沒有自殺的勇氣,所以她去騎重型機車。反而在騎重型機車真的覺得離死亡很近的時候,發現自己其實反倒還挺想活下來的。

滑雪也是一樣的。每次速度很快,感覺快要撞樹時,反而會升起一種「我還不想死」的心情。意外的發現自己原來還有一點求生欲。

尤其滑雪板更是。滑雪板不像是ski, 前三次學都是去搞笑的,跟衝浪一樣前幾次根本站不起來。速度感都還沒上來,人就又已經摔在雪中,一下是heel side摔屁股、一下是toe side摔膝蓋、滑完一整天,全身上下沒有一處是完整的。摔下去的痛,會讓人想起來,啊,原來,這就是活著的感覺。原來,我還會痛。原來,我還活著。我還能感受到一點什麼。

每次跌下去,啊,好痛,再爬起來時,我好像又重生了一次,對活著的感受和對生命的愛就這樣一點一點在跌倒爬起來中長回來。專注在避免跌倒的當下,我才終於能將成功啊、失敗啊、英文考試、找實驗室等事拋諸腦後,專心的體會活著、專心的感謝每個還沒死去的瞬間。

彷彿冒險還不足夠,我立刻又再報名了野外求生、爬樹、攀岩和洞穴探險。我發現自己比自己以為的更喜歡冒險,或許是因為那些刺激,都讓我重新發現單單活著本身,已經是一件很開心的事了。

穗和我一起上雪板課。跟她一起上雪板課,很煩。

「欸雅惠,今天的教練很帥欸!」

「今天又是可愛大學生嗎?」我很無奈,很多教練是大學生兼職打工,他們通常都很會滑,但不一定會教。

「妳假裝摔一下嘛!這樣他就會去扶妳了。」

「這麼想要被帥哥扶,妳摔啊!」是覺得我還不夠慘嗎?

「可是我已經很會滑,演起來不像啦。」穗靈活的在原地轉了好幾圈。「對了,妳那帥帥的南美朋友怎麼沒來?」

「Oliver 嗎?他才不會來滑雪。他覺得外面好冷、摔倒好痛,不知道為什麼要花錢自我虐待。」

滑雪完的晚上,我們照例去Shannon 家餵貓,Shannon因為做研究需要的野外調查會待在哥斯大黎加一段時間。有時候Oliver 也一起去。Shannon 和室友都不在,所以我們能在Shannon客廳一起工作。許多夜晚,Oliver 和穗就在Shannon 家幫我改找實驗室信件的英文、陪我練習面試、並給我一些找實驗室的建議。

穗和Oliver 更決定要教我開車。當時紐約州不像其他州可以台灣駕照直接換證,所以要真槍實彈的去筆考、上安全講習、路考。穗的理論是,在冬天路考比較簡單,只要能平安開完一圈沒有撞樹就會過。於是假日我就在穗和Oliver 的監督下,開著Oliver 的車在薩卡橫衝直撞。所幸冬天路上的人車也不多,好像其實也沒有太不安全。而Oliver 的車也還完好無損。

橫豎還沒找到實驗室,我又被穗拉著去修computer vision、流體力學,跑去物理系修微分方程和數學模型。找不到新實驗室確實很沮喪,但從現在往回頭看,那也是一段很自由可以增進自己、體驗生活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