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博士班的那些小事》11. 夢想的代價

很多朋友說這個專頁很沈重,真的很抱歉,好像不應該這樣一直散播負能量,我小說應該快收尾了,之後會盡量穿插寫點快樂的事。

《念博士班的那些小事》

11. 夢想的代價

雖然穗和Oliver離開薩卡了,但薩卡也不是完全沒有熟人。當我們從拉斯維加斯回到了薩卡後,Shannon 也從研究的site 回到了美國。只不過,嚴格說起來,Shannon 是回到了美國的醫院。為了觀察樹上的鳥類,Shannon 從哥斯大黎加的樹上不慎摔了下來,嚴重腦震盪,腳也受了重傷。

我陪穗去醫院探望Shannon,Shannon的義大利裔媽媽看到我們很開心,拿出好多自己烤的餅乾給我們,還堅持要我們帶一點回去。

雖然傷得很嚴重,Shannon自己卻很能自處,有說有笑得和我們描述事件經過。

「這是我第四個field season(野外田野調查季節)了,前幾天有搜集了一些數據,有了一些初步想法,但數據還不太夠。我們那時候想,應該這個season結束前有機會能搜集到足夠發表的數據。誰知道,今年雨水狀況不好,很多樹都枯死了,很多我們之前有記錄到鳥巢巢穴的樹都乾死倒了。我就想,我們一定要想辦法在這些倖存的樹裡好好地搜集數據!就遇到了我今年的第五棵樹,登愣」Shannon比比自己在病床上的身軀,「還好是第五棵!至少搜集了四棵的數據,也不是太糟對吧,哈哈!」

「也是啦,至少沒有空手而歸嘛!」我順著Shannon的話接。

「Shannon,親愛的,妳真的很拼欸!那有得到想要的數據嗎?」穗說。

「有喔!第五棵樹上有三個巢,我看了一個、兩個,第三個時候,我聽到ㄍ一一聲,幾聲零零碎碎斷裂聲,再來,我就不知道了。」

「沒有什麼確保嗎?」我問。

「當然有啊!我是綁在繩子上啊,繩繫在樹幹上,樹幹隨著我聽到的ㄍ一———聲,啪渣,斷了!我當然就,咻———碰!然後就到這裡了啦!」

「天啊!之前都沒事不是嗎?」穗問。我已經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對啊!今年雨水實在太少了。我只想到我沒有太多數據可以搜集,想要確保能搜集每一顆剩下的樹的巢穴的數據,沒有想到剩下的樹也可能是枯的,只是金絮其外,敗絮其中。」

「親愛的,妳沒事真是太好了!」穗輕拍Shannon的肩膀。

「真的,我也覺得好幸運。我那時想說,如果怎麼了,我就算了,我媽一定會很難過。」

「真的,感謝主!」Shannon的媽媽在胸前畫了十字,「我每天都向神禱告,求主讓Shannon早日醒來。」

穗在Shannon面前比了一下,「這是多少?」

「3啦!」Shannon很不耐煩。

「那這個呢?」穗繼續比。

「2啦!妳滿意了嗎?」Shannon白眼。

「那中央極限定理要怎麼證明?」穗繼續進逼。

「我、不、知、道,妳一年前問我我也不知道!」

「太好了,確認還是我認識的Shannon。」

「穗,妳真的很煩!依然很煩!」

「哼,再吵我讓妳的貓餓肚子!」

為了不讓Shannon的貓 Tinbergen 餓死,我和穗只好暫時收養Tinbergen。穗去德國、Oliver去加州後,Shannon還在家鄉New Jersey繼續復健,剩下我和Tinbergen在薩卡作伴。Shannon的事情像是一記醒鐘,提醒著我生命的脆弱和短暫。我每次看到Tinbergen就會思考,有什麼事情能讓我如此一無反顧,不惜代價。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我只知道,大概不會是做研究。

雖然老闆安迪對我不錯,實驗室經費資源也算充足,但大實驗室的挑戰和小實驗室截然不同。從小實驗室到大實驗室,以為沒有老闆照三餐加宵夜問候,日子會好過一點,其實也不盡然。老闆沒有問候,遇到什麼問題真的就得靠自己了。一個月可能才能和老闆咪挺上一回,沒有做出點什麼,自己都會心虛。沒有人管很自由,但沒有人可以討論商量,總覺得有點虛。我真的應該這樣做嗎?還是應該那樣做比較好?尤其老闆跟我做的領域截然不同,有問題即使問老闆,老闆的直覺也不見得比自己準。

別人是被老闆追著跑,我是成天追著老闆跑。

雖然安迪和我都希望盡快收尾,但我們對於該如何收尾其實也還沒有共識。安迪正忙著把一篇大文章弄出去,手頭上還有一些要申請的grant,根本沒有心思跟我討論我的文章。

薩卡的夏天過得特別快,八九月天氣就開始漸漸涼了,每當皮膚開始癢起來,就知道樹葉差不多要開始變色了。我開始期待著年底,期待著能趁著年底的聖誕假期去加州拜訪Oliver。Oliver開始教職後非常忙碌,雖然每天晚上都會傳簡訊聊天,但很多時候也不太能多聊。雖然Oliver總是很有耐心得聽著我這個博士生的各種博士生煩惱,但可以從沈默感覺到他的壓力,那是我這個天真博士生沒有辦法理解的煩惱。我只能期待見面後,一切都能好起來。

「你說會好起來的對吧,Tinbergen?」我抱著Tinbergen,打了一個噴嚏。